闲云.咩咩叫的猫一只

【韩叶】世事本无常 章一

警告:民国背景。之前的《人约黄昏后》算是个番外篇。挖个坑爽先(。

          重复一万遍,作者是废柴话唠。(跑走。


章一

叶老爷一听见“玉刻双璋”这个词,便情不自禁地要皱眉头,然而这是句吉利话,无论如何不该苦着张脸,于是他只得强行收敛了表情,硬扯出张笑脸来——只是这收放的功力不到火候,那笑容乍看还像是那么回事,然而细细看来,无处不透着股苦情愁思,让人怎么看怎么不是味儿。

 

若把时间往回拨一拨,十二三年前的叶老爷尚没有这样颜面扭曲的毛病。那时候他夫人刚为叶家添了小少爷——一添还就添了俩,双胞胎兄弟俩的襁褓一左一右摆在一处,两张红润的小脸蛋儿照镜子似的,从眉梢到眼角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叶老爷乃是前清的翰林出身,即便是改朝换代了也是当代的文人雅士,端得是往来无白丁,于是前来道喜的亲友们将一句“玉刻双璋”翻来覆去地嚼了千百遍,揉开掰碎了的往叶家两位小少爷身上安了。当时的叶老爷听也听了千百遍,倒是喜气洋洋地听不腻。

 

然而时至今日,叶老爷在人前尚能挂得住一张笑脸,而若是转过身来背着人,脸上瞬时连根笑容的毛都找不见——尽剩下苦来了。揣着一张青瓜似的苦脸,他迈着步子在厅堂里来回踱了几个来回,末了还得长叹一口气:“什么玉什么璋…俩破砖碎瓦!”

 

与此同时,“破砖”和“碎瓦”都还没下学,一齐蹲在校园里,干着学生不该干的事儿。

 

“碎瓦”叶秋正揪着同桌的生词本子一顿猛抄——抄完了自己的那本,还得帮他哥哥再抄一本。没法子,谁叫他把一抽屉的玻璃球都输了个干净,得靠他那混账哥哥给悉数赢回来。这居然还不是白帮忙,一颗玻璃球换一次作业,亲兄弟之间把账算得清楚透亮。

 

“碎瓦”忙着抄作业,“破砖”也没闲着。校园深处是个小花园,然而都是些有年头的高大树木和假山石丛,其中尽管也点缀了些许小花小草,仍旧不能抹煞那阴森荒凉的气息,除了个别熊心豹子胆的学生,轻易不会有人来。

 

“破砖”叶修正蹲在一处假山石洞下。尽管眼下正是腊月隆冬的时节,他仍旧热出了一身汗。不是这洞子有冬暖夏凉的功效,是他刚刚和人比赛爬假石山,并且拔得头筹的结果。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他瞥了一眼旁边的人,“怎么样老韩,今天是不是输的心服口服?”

 

所谓“老韩”者是一点都不老,看身形不过是个半大小子,看模样充其量不超过十三四,此时袖着一双手蹲在旁边,与叶修同样是头顶冒热气,然而瞪着眼睛竖着眉毛,对这话显然是相当的嗤之以鼻:“那我还要问问你昨天前天是不是输的心服口服呢。”

 

“服哇,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服?”叶修有样学样袖着一双手,两只脚螃蟹似的平移几步凑到“老韩”跟前,用肩膀撞了他一撞,“所以我问你呢,今天你是服还是不服啊,老韩?韩文清同学?”

 

韩文清猝不及防被他肩膀一撞,差点原地栽个跟头。缩着脚踉跄了两步,好不容易站稳了,他扭头怒视叶修——如果不是这个洞子的高度叫人站直了必然会撞到头,他此刻定然是一脚踹过去了。

 

叶修跟他心有灵犀,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尽管心知肚明韩文清不会冒着撞头的风险来送出一脚,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两步。

 

两人一左一右的蹲在一个洞子里,形成犄角对立之势,两厢无话地各自发散着满身热气。然而不知是洞子太过逼仄还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越凑越近,终究是肩膀挨着了肩膀。 

 

过了一会儿,韩文清自觉身上是冷下来了,于是把敞怀的外套又给扣了个严实,拎上一边的书包率先钻了出去。

 

钻出洞子伸了个懒腰,他抬头望了望天。天色灰蒙蒙的,像是笼了层大雾,然而阴沉的不完全,总像是哪里透出了点光,将四下里照的分明,透出股冷硬的肃杀来。

 

“要下雪了。”他挎着书包两手叉腰,昂首挺胸地站立于一片灰黑色的冬景之中,无形中有点戏台上小将的凛凛威风。

 

“你是不是等着下了雪再跟我干一仗呢。”

 

“去年还不是你先往我头上砸的雪!”一提这事儿,小将是越发横眉立目:“你怎么还不出来?蹲那儿生蛋是怎么着?”

 

叶修依旧袖着手、怂着腰,果然形如老母鸡似的一步一步往外挪:“可不是,还是双黄蛋呢。”

 

“行了,你赶紧起来吧,地上不凉啊?”韩文清索性拽住了他胳膊直接往外提溜,“回家找你弟去,你加上你弟,正好一个双黄蛋。”

 

叶修掏出一只手来跟他比了个大拇指:“这话说得可有水平,我回家一定转告家母,韩少爷恭贺她下了个双黄蛋。”

 

“滚蛋!”

 

“双黄蛋”之一从善如流地滚了,韩文清也紧跟着“滚蛋”而去。俩人步调一致,各自挎在肩上的书包时不时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走着走着,韩文清一双眼睛却不看路了,转而盯住了叶修的脸。更准确点来说,是叶修脸上一颗痘子。早晨上学时,叶修那脸分明还是干干净净的,然而此刻额头上一颗痘子又红又肿,刺目得扎眼。

 

“你脸上长痘子了。”

 

“是吗?”叶修本人倒是毫无自觉,自个儿在脸上摸来摸去,“哪儿呢?”

 

“额头…不是那边,谁家痘子长太阳穴!”韩文清忍不住伸手替他摸了一下——动作轻地叫人觉不出来,随即便收回了手,“额头正中间。”

 

叶修捂着额头一点头,“那感情好,我现在去演善财童子都不用化妆了。”

 

这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脸上冒点痘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反倒要以“青春”为荣了。因此,无论是韩文清还是叶修,谁也没把这颗痘子当回事。

 

等叶修带着这颗痘子回了家,又睡了一觉起来,才发现这颗痘子是个正经大事——痘子蔓延到了全身,他得水痘了。

 

 

叶府请了医生来看诊,且请了不止一位,两位医生一中一西,虽然互相不大看不顺眼,但不妨看着叶老爷和诊金的面子来一回中西合璧。两位名医各出奇招且不谈,末了结论倒是很统一—叶修确实是得了水痘。水痘这病并不难治,关键在于静养,饮食清淡、受不得风、见不得人。

 

于是叶府上下谨遵了医嘱,张张罗罗地布置出了一间“病房”来,专为拘住活泼好动的大少爷。

 

叶家夫妇审视了一番这专用病房,心里都很满意。叶夫人是发自于病人之母的关切,而叶老爷的感情就不那么纯粹了,甚至夹杂了几分窃喜,认为这是个磨一磨大儿子那混世魔王脾性的好机会。他巴不能遵着医嘱将大儿子拘个一年半载,叫他从此断了那撩猫逗狗翻墙上瓦的作风。

 

病人的父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亲身入住的病人却不甚满意。该病房地处叶府的偏僻角落,寂静的连个鸟声都听不着,窗户外面只有个无人打理而野草遍生的荒园子勉强可作为风景一看。蜗居于此,不由自主便要生出隔绝于世之感,只可惜叶修不是什么高洁隐士,消受不来这份清福。

 

叶修不是没动过窜逃出门的心思,然而叶家夫妇谨遵医嘱,把他安置在一间密不透风的老房子里——砖房木门的老房子,除非叶修有着飞天遁地的功夫,不然无论如何不能破门而出。

 

下人一天送三顿饭,每次都至少有四个人的阵容。其中只有一人是负责运送大少爷的饭菜,其他几人负责在开门关门的那么点间隙之间盯着大少爷本人。叶修五岁时便有了逃过门房眼里偷溜上大街的功力,平凡人一眼根本看不住他。前车之鉴在此,便不能怪叶府上下如此齐心协力的劳师动众。

 

叶修靠在窗户边,手边是几本翻得卷了毛边的小人书,一碟充作零食的馒头花卷,他时不时卷着袖子擦一擦窗户上蒙着的一层薄雾,将窗外的风景看个清楚——不知何时起,窗外下起了雪。雪片越见密集,随风倏忽来去,打着旋儿落到地上,立刻就被冻实了。层层堆叠起来,地面上渐渐就晕染出了一层白,白色越见浓厚,终于将地面覆了个严实。

 

面对这一片白地,叶修挺应景地捏起了一只雪白馒头,咬了一口。

 

“不知道等我出去的时候这雪化了没,”他鼓着腮帮子一动一动,漫不经心地想着:“今年再赢了老韩一次,可不就是三连胜了。”

 

咀嚼着满口的淡而无味,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被关的简直是要撒癔症。

 

仿佛是印证了他的想法,窗户外的漫天雪片之间浮现出了一条黑影。那黑影携着漫天风雪而来,由远及近地飘至了他窗前。

 

尽管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玻璃,叶修还是认出了这黑影的凛然风采,不由得脑筋拐到了同样是风雪之中奔走的林冲身上——接着他一边哼起了《夜奔》的小曲儿,一边在玻璃上描起了字:“老韩,你钻狗洞进来的?”

 

隔着一层雾玻璃,根本看不出里面的是人是鬼。然而这么一行字出来,里面的人不是叶修还能是谁?韩文清掸了掸身上的雪,两手在嘴边拢成了个喇叭,对着窗户使起了劲。

 

许是那风声犀利,叶修都已将韩文清的嗓子眼看了个底朝天,也听不见个只言片语,硬是将耳朵也贴在了玻璃上,才收进了那没被风雪卷走的几句不成型的怒吼:“…大门进来的!难不成你住的是狗窝?!”

 

“哥现在住的可还不如狗窝呢。”叶修摇头晃脑地长吁短叹,对着玻璃哈了几口气,在新的一层雾面上写道:“阁下有何贵干?”

 

“奉旨探病!”韩文清继续做怒吼状:“你这满脸什么玩意儿?得了麻疹不成?”

 

“水痘而已,无需少见多怪。”顿了顿,叶修另起一行道:“还麻疹…你真不是来咒我速死的?”

 

“要你死还用不着劳烦麻疹,我自己先为民除害了!”

 

叶修认为,如果普天之下的探病之人都像韩文清这个德性,那么用不着什么疑难杂症、蒙古大夫,只要病人心绪稍许不够开阔,自己都能给活活气死病中。

 

幸好,他算是天下少有的乐天派,若说是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他就是心中天宽地阔得可跑火车了。

 

眼瞅着韩文清那丝毫不能给人以安慰的满脸肃容,他肚子里不禁漾起了点坏水。在窗户上左撇右捺的刷刷画了几道,他伸手招呼韩文清,叫他凑近了来看。

 

韩文清狐疑地瞅了他一眼——然而那几道鬼画符字不成字画不成画,叫人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然而他这人就是个倔性子,看不出来更要看,于是越凑越近,鼻子几乎顶上了窗玻璃。

 

叶修趁他看得专注,赶紧添上了最后几笔——隔着窗玻璃看过去,韩文清此时头顶“王”字,脸颊两边各仨撇,整个就是只斗鸡眼的小老虎。叶修是在屋里闷了多少天的人,这下算是洪水开了闸,满心的郁闷一泄而空,任凭自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恨不能借台照相机来让老韩这傻样永世留存。

 

窗外的韩文清透过那老虎脸的笔画,将他那左摇右摆乐不可支的模样给看了个清清楚楚。然而他头顶着冰凉的玻璃,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是很生气。

 

“我不跟你个病人计较!”他很是平心静气地想。看着叶修满脸泛红发亮的痘子,悠然回想起那痘子的触感。那处皮肤不甚光滑,鼓起了一块,甚至是有些粗糙的,似乎还有些热烫,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发烧的前兆。

 

他又想:“秋后算账也不算晚。”

 

叶秋下学回来头一件事便是去看他那倒霉哥哥,然而今天还没进院子便见着个奇怪光景——那今天在学校里缺了席的某人原来是在这儿补着缺,寒门立雪似的与他哥哥隔窗相望。那玻璃窗还雾蒙蒙的,也不知这俩人雾里看花能看出个什么西洋景。走近了才看清楚,那窗户已然成了块写字板,上面以个老虎头为中心,四周写了不少的字,有一句是一句,尽是他那哥哥在单方面的耍贱。

 

揉了揉眼睛,叶秋简直不能跟这位脸都给冻青还不肯挪窝、隔了窗户还能与叶修逗闷子逗的不亦乐乎的人物打招呼。

 

这当真是在学校里出了名和叶修不对付的韩君吗?

 

兴许自己是认错了人。叶秋转了个身一边回房一边想,是时候去配副眼镜了。

 

 —TBC—

村里的旁友们还记得我吗!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坑什么的先挖再说!爽了再说!(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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