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咩咩叫的猫一只

【韩叶】野狐禅 (8)完结

章八


听闻韩队家的狐狸失而复得,十里八乡的群众们都纷纷在百忙之中抽出了闲暇时间前来慕名围观。结合了前一段时间韩文清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他们猜测那狐狸这一次落回到了韩文清手里,少不得是要被狠狠收拾一把,搞不好就是个被扒皮做围脖的命。

 

然而现实狠狠地给他们掀了一把眼皮子——该狐狸被众多目光打量着,神态悠然自得,且毛色光润、精神健旺,显然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众目睽睽之下,叶修身手矫健地连跳带蹦,直奔了韩文清怀里,韩文清下意识地一张手,接了个满怀。叶修靠在韩文清臂弯里,仰着脑袋去蹭韩文清的脸颊,韩文清皱起了眉头,任由自己被蹭了个满脸毛。

 

围观群众们只能感叹然界之大无奇不有,没想到韩队这样铁骨铮铮的一条硬汉竟然对小动物与大自然有如此热情的信长,且饲养能力着实出众,他家这狐狸在体型与重量方面迟早能够赶狗超猪。

 

 

对于叶修究竟有没有成功渡过天劫,至今未能有一个最终的定论。

 

按照叶修的观点,他被雷劈了那么多下,还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且活得欣欣向荣无限生机,四舍五入一算,怎么看也是渡劫成功的典型。

 

而韩文清显然不能苟同——既然渡过了天劫,那你怎么至今还是个多毛畜生呢?

 

一者观点类似于无赖学生,四舍五入就算过了及格线;另一方则像极了收作业的死板班干部,别说少一分,少0.5分都要给挂到不及格名单里面去。这不仅是观点的冲突,更是风格的碰撞。

 

眼见着一人一狐要为此开展一番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斗争,窗外响起了肥鸡的咕咕叫声,吸引去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于是谈话的主题变成了“今天晚上怎么吃鸡”。

 

当天晚上,鸡栏里叫的最欢实的一只肥鸡不幸就义,成了饭桌上的压轴大菜鸡公煲。整只肥鸡一点不浪费,连着鸡肉带鸡杂,连新鲜的鸡血都被下进了锅里,香喷喷的入了味,闻着就很下饭。

 

叶修终于等到了日思夜想的鸡公煲,吃得连个磕巴都不带打,肚皮滚圆地直接往桌子上一摊,心满意足地直打嗝,“嗝——老韩,手艺见长啊。”

 

伸手捏了一把狐狸的软绵肚皮,韩文清很坦然地收下了这句称赞。

 

韩文清站在厨房里洗完刷锅的时候,叶修蹲在旁边,一边伸着爪子抠牙缝,一边嘴不停歇的跟他说山中八卦:

 

“就那鸟人…诶对就是那王大眼,你真当他铁齿神算啊,这货生平第一爱好装X当人,第二爱好给人当老师,都什么毛病…”

 

“你说王杰希?”韩文清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本来还只是怀疑王杰希的非人身份,这下算是板上钉钉了。

 

“哈!除了他还有谁能有那么一大一小俩眼睛?”

 

 “…那也不许骂人。”

 

“谁骂人了?”叶修一脸理直气壮,“这货真身是猫头鹰,可不就是鸟人一个么。”

 

想了想王杰希本人的形象,再想了想猫头鹰的样子,韩文清深深地感觉到了妖怪变个人的不容易。

 

瞥了一眼在旁边扒拉个烟卷吞云吐雾的叶修,他伸手用力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手上沾了水,叶修的毛都给糊成了一缕一缕。看着叶修眯着眼睛左右开弓的摇头,试图把那几缕毛给甩干的样子,韩文清心情不由得就好了几分。

 

一边擦洗着碗,他一边随口哼起了小调。殊不知他习惯性地板着张脸,一口纯正男低音,硬生生把首无名小调唱出了革命红歌的味道来。

 

韩文清声音低沉地将这无名小调哼的七拐八弯,叶修也随着节奏将尾巴左摇右晃。摞好一叠干净的碗,韩文清难得的小调专场也跟着结束了。唯一的听众意犹未尽,笑嘻嘻地拍了拍前爪:“老韩,嗓子不错哈,再来一个呗?”

 

 

    农村的夏天正是忙季,每天有干不完的活、数不完的事。尤其是韩文清身为生产队队长,一边要主持着村务工作,一边还要下地干活,简直忙成了陀螺,每天村头地里地来回转。队长身先士卒地忙成了陀螺,队员们也受到了精神鼓舞,不喊苦、不喊累,誓要把自己活成社会主义大机器上的螺丝钉。

 

与此同时,叶修的饭量见长,几乎快能与韩文清持平,每顿饭下来都是吃的肚皮圆溜,同时格外能睡,可以不分白天黑夜地打呼噜,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横流。对此异状,叶修解释说这是他要变成人形的前兆——与汽车加满了油才能往前跑同理,狐狸要便成人,可不得吃饱睡足才有力气?

 

起初听了这话,韩文清觉得很有道理,不由得也怀了点隐秘的小期待,然而看叶修吹气球似的呼呼长了半个月,依旧爪子是爪子,尾巴是尾巴,小期待便破碎成了小失望——因为期待的程度不高,因此失望的也有限。自从经历过那天打雷劈的一幕,他对叶修的要求便是一降再降——能够安安稳稳地活着就是好样的。如果叶修变成人的代价是赔上一条命,他情愿守着只狐狸过完这一生。

 

 

村里的拖拉机突然坏了,要从镇上找个修理师傅来至少得等上十天半个月。张新杰从他那顶天立地的书柜里翻出一本《农用拖拉机常见故障及排除方法》,现学现卖地充当技术总指导,韩文清和孙哲平两个人身强力壮,当仁不让地出任了修理主力,其他人围观兼打下手。

 

不得不说,韩文清和孙哲平这两个村中有名的硬汉型人物,上身只穿件背心,手里抄着扳手螺丝刀等工具,气势汹汹地很像是要去跟人插架,同时也让路过的各年龄段女性们颇为心驰神往,对那鼓起的肱二头肌看了一眼又一眼。

 

以坏掉的拖拉机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地不知站了多少人。张佳乐作为后勤之一,想去拿个螺丝钉都得突破重重包围。弯着腰、缩着背,他好不容易挤出了层层人墙,一头撞上了人。

 

张佳乐捂着脑袋忙不迭地跟人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看到路…”

 

对方很和气地冲他摆摆手——手里还夹了根烟,“同志,没撞成脑震荡吧?”接着他又踮脚朝人堆里望了望,“那什么,老韩同志在里面不?”

 

此言一出,张佳乐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这人是个眉目端正的青年,站没站相的杵那儿抽烟,一眼看过去与周围人的朴实刚健简直格格不入。注意到张佳乐打量过来的目光,便漫不经心地冲他笑了笑。

 

“呃,韩队在里面呢,你找他有事?”

 

对方夹着烟的那只手挠了挠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嗯——事出突然嘛。”接着,这家伙便仿佛一条泥鳅似的,很是灵巧地就挤入了人墙之中,转瞬不见了踪影。

 

韩文清正弯腰查看着发动机,看得他汗流浃背——一半是因为看不懂发动机的构造,一半是因为天气热得像是要凭空着火。旁边有人喊他,他便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他抬手擦了一把顺着下巴往下淌的汗,却不小心把机油也蹭到了脸上,经过他这样一抹,便被汗水晕染了开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来。他一边用手背擦着脸,一边扭头看过去。

 

韩文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似的喃喃说道:“…叶修?”

 

    人类模样的叶修一手夹着烟,一手插在裤兜里,在大太阳下站的稳稳当当。夏日偶有的几许凉风吹过他略显凌乱的头发,那双人类的眸子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冲他眨了眨眼:“老韩同志,我说什么来着?”

 

   韩文清还没来得及消化掉惊讶,身体却是先大脑一步,自发地行动了起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攥住叶修的手腕,随机转身就凭着一股蛮力拽着他往外跑去!

 

韩队出马,不同凡响,围观群众立刻浪打浪似的往两旁涌去,自觉自愿地给这两人让出一条路来。目送着两人狂奔离去的背影,村民们都是一脸茫然。叶修——叶修不是韩队长家那个狐狸吗?怎么又成了个人?

 

而张新杰和林敬言几个人面面相觑,想起韩队长所称的那位同名同姓的高中同学,脑子里立刻不受控制地展开了一番联想。

 

    韩文清拽着叶修一路狂奔,一直冲到了没人的小麦地里才算刹了车。他自己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目不转睛地将叶修连头带尾地打量了一番。

 

   叶修穿了一身白衬衫黑裤子,虽然衣服干干净净的很熨帖,但是明显的不合身,袖口裤脚都多挽了两道,穿在身上有些晃荡的发飘。此时他正弯腰够着因为狂跑一通而往下掉的拖鞋——仔细一看,其实是双胶皮解放鞋,只是给他踩扁了鞋帮子,硬生生被穿成了凉鞋。

 

韩文清看他平举着一条手臂金鸡独立,另一只手去提鞋子,姿势别扭得近乎滑稽,这才注意到,对方的一只手还被自己紧紧攥着。他下意识地要松手,然而想了想,他改为扶住了对方的肩膀帮他保持那摇摇欲坠的平衡。

 

韩文清的大脑经过了一番乱七八糟的飞速运转,终于有恢复正常的趋势。他从铺天盖地的疑问中挑出一个最紧要的,警察审小偷似的严肃语气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老韩你眼力很不行啊——这都看不出来?”叶修啧啧地感叹,抬手一捋自己的刘海,露出一张端正的脸来,“哥变成人了呗。”

 

韩文清很想吼他一句“废话!”,然而脑子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他压根分不出神,问题连珠炮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外出:“怎么变的?对你有影响没有?以后还会不会变回去了?”

 

“吃饱喝足,一伸懒腰,噗——”叶修冲他喷了口烟,“一下子,就变成人了。”

 

“至于是不是会变回去嘛…”他笑嘻嘻地一晃脑袋,一双狐狸耳朵倏然闪现,下一秒又没了,“哥可是狐狸精啊。”

 

对于叶修这番话,韩文清并不能百分之百的信服,然而作为凡人一个,他又无从考证,只能姑且信之了。最要紧的问题过去之后,他又发现了新问题:“你这一身衣服哪儿来的?”

 

叶修捋平了衬衫领子,很无辜似的说道:“当然是你的——哥总不能裸奔出来啊。”

 

心里偷笑着,叶修贱兮兮地耍起了流氓:“怎么着老韩,哥穿你衣服还不乐意了?”说着他就一拉裤腰,很坦荡地给对方展示:“没穿你内裤哦。”

 

“啧”了一声,韩文清横眉立目地说:“在我家白吃白喝那么久,你现在连衣服都蹭,这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角你懂吗?”

 

    听闻此言,叶修伸手在兜里左掏右掏,末了掏出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纸,很大方地拍到韩文清手里:“别说哥不够意思啊,都是你的了!”

 

定睛一看,韩文清只想把花纸拍他脸上:“这是全国粮票!早就不用了!”

 

“哦是嘛?”叶修仔细研究了一下手里的纸票,“啧就属你们人类麻烦,还不如用铜板儿呢。”

 

他抬手搭上了韩文清的肩膀,靠在对方身上,嘴里叼着烟,歪着脑袋仰头望天,作出了一番深思熟虑的样子。韩文清也一伸手,习惯性地摸上了对方的脑袋,将那头发摸得更乱了。

 

叶修不明所以地扭过头来看他,韩文清有些窘迫似的解释道:“想看看你那狐狸耳朵去哪儿了。”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他顿时觉得自己蠢得可以。

 

叶修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笑了,颇为感慨似的说道:“老韩,你怎么就会喜欢上一多毛畜生的呢…口味够重的啊。”

 

那口气轻描淡写,仿佛那个多毛畜生不是他本人似的。

 

韩文清想了想,大概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因此干脆不答,而是伸手取下了叶修叼在嘴边的烟卷,直截了当地吻了上去。

 

就着这个半搂半靠的姿势,韩文清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不自觉地开始上下其手——不带任何欲念地先是抚摸他的肩头,然后沿着那笔直的后背向下摸索,最后双手胜利会师地合拢在他腰间。叶修则是抬手搂住了韩文清的后脖颈,仿佛在给大老虎顺毛似的,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韩文清剃的短短的毛寸。

 

一吻方罢,韩文清埋首于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衣服是他的,人也是他的。贴着叶修的耳朵,他吻了吻对方那光滑的耳垂,心平气和地做出了评价:“狐狸挺不错,不过…这样更好。”

 

叶修挑眉眯眼地笑了笑,将那未燃尽的烟卷叼进嘴里,心满意足地向外喷出一口青烟。

 

 

后来,村里人听闻韩队长家的狐狸跑了——又一次的。就在他们预备开盘下注这次狐狸会不会再跑回来的时候,另一个“叶修”却是凭空降临了。接着跑掉的狐狸“叶修”,叶修本尊入住了韩文清的家里,并且一住下就没有了走的趋势。

 

结合了当初他初次露面时韩文清强抢民男一般的场景,韩文清的亲友们都认为这位叶修同志不可能只是韩文清的高中同学,甚至很有可能是他的初恋情人乃至现任对象,并且自行脑补出了一系列旧爱相逢爱火重燃的浪漫故事,想象力之丰富剧情之琼瑶狗血,足以让叶修笑的满地打滚直接露原形——如果他有幸能知道的话。

 

 

转眼又是一年冬天时,叶修没了狐狸毛护体,很老实地穿上了厚棉袄。厚棉袄是他自己带来的货色,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产物,新倒还是挺新,然而款式很老旧,又是立领又是盘扣,叶修穿着它,再叼个烟筒子,看在韩文清眼里活脱脱是个倒退五十年的地主老财。

 

叶修专心致志地抽着烟筒,韩文清目不转睛地看他,仍旧是越看他越像是个地主老财,而且是个眉清目秀、皮白肉嫩的财东少爷,让人磨牙嚯嚯地很想咬一口。



然而他心知肚明,在这样平淡无害的外表下,隐藏了一个历经百年岁月的灵魂。这百年间他过着怎样的生活、遇到过何种的人与妖、有过怎样的因缘际会呢?

 

人生不过百年,而他这辈子是注定要与叶修同走这一遭的了。

 

叶修含着烟嘴,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过去,正好对上了韩文清的目光,他便无声地一笑,往对方肩上一靠,头顶正好顶在他下巴上。韩文清伸手圈住他的肩膀,低头吻了吻他的头顶。他想知道叶修的过去,但不急于一时,不急于现在。去者不可追,他应当珍惜的是眼下的时光,与可以掌握的未来啊。

 

这样温柔地相互依偎得久了,他们俩不知不觉间打起了瞌睡,继而慢慢地向下滑,倒在炕上睡成了一团。睡梦之中,韩文清依旧圈牢了叶修,而叶修睡得惬意地过了头,不自觉地露出了原型的耳朵与尾巴,毛绒绒、蓬松松地搭上了韩文清的腰。

 

窗外的雪簌簌地从天而降,安静地堆叠积厚。屋内的炕烧得火热,空气里也浮着融融暖意。人世间最是留不住的时间此时也显得漫长而久远,仿佛一条静静流淌又永无止境的河流——以此时相依相伴的二人为起点,向那可期的未来缓缓流去。


—END—

终于!写完啦!不至于开天窗啦(擦汗

配图依旧是 @The Ring Means All  老叶同志!终于!露人脸了!(你够

周末开宣!!(爬去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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